荣也书法,累也书法
韦诞是魏国大书法家。他是张芝的学生,索靖的老师,是名师之徒,名徒之师。据说魏国宫殿楼台之上的匾额皆出自他手。书法史上说他诸书并善,尤其精于题署,就是擅长写榜书。他的八分、隶书、章草、飞白也非常高妙。本来朝廷任命他作武都太守,放到地方去做官,但因为书法好,需要题写牌匾,朝廷离不了他,便转为侍中,改为京官。那个时候可能经济发达,GDP增长很快,房地产业也就很热,朝廷大建楼堂馆所,而当时又重视文化,楼殿一竣工,就要题写匾额。洛阳、邺城、许都三个重要城市的宫观牌匾都出自韦诞的手笔。朝廷为他准备了笔墨纸砚,他却给皇帝打报告说:“夫工欲善其事,必先利其器。用张芝笔、左伯纸及臣之墨,兼此三具,又得臣手,然后可以逞径丈之势,方寸千言。”用老师的笔,左伯的纸,自己的墨(韦诞还是用墨专家),再加自己这只手,写出的字大可径直寻丈,小可方寸千言。自得之意溢于言表。当世人仰观匾额,指点评论时,那是何等荣耀的事啊!
后来,魏明帝建造了陵云殿,榜悬挂之后,字不理想,有碍观瞻。但榜已订死,不能再取下来。于是又让韦诞登梯(有的说是坐在筐里用辘轳)上去,修改点正。大殿太高,据说离地二十五丈,韦诞大概有恐高症,保护措施又很落后,使得我们的书家心惊胆战,双腿发软,等下来的时候,须发都白了,仅存一息。老韦回家告诫子孙“韦家子孙不许再写大字!”这真是荣也书法,累也书法。
书法为礼
桓玄是“二王”粉丝,且收藏“二王”的书法。将二王墨迹放置左右,常常把玩,爱不释手。即使南奔逃命还带在身上。王献之曾写给简文帝十数通书信,信后题有“民此书甚合,愿存之。”这些书信也都被桓玄珍藏起来。谢奉盖庙,用的建筑材料都是棐木。王右军见了,便拿棐木板练笔,写了一床。棐木白而细,大概写字很好用。王羲之曾经到门人家见新做的棐木几,一时兴起,就将几面上写满了字。门生的父亲回家一看很生气,好好的几给糟蹋了,赶紧把字刮掉。门生懊悔至极,埋怨其父外行。
谢奉收了一床席王右军书写的棐木板。后来王献之也去了,谢奉就告诉他说右军在棐木上写的字效果非常好,并且已经偷偷地削好了数十块棐木板,请求子敬书写。子敬一试,效果果然不错。谢奉也将王献之书写的棐板珍藏起来。后来谢奉的孙子谢履拿出一半棐板送给桓玄,桓玄就让谢履做了扬州主簿。(见虞龢《论书表》转引自《世说新语笺疏》)这大概是以书法作品为礼求官较早的一例。当然,桓玄是真喜欢“二王”的书法特别是小王的作品,而且他自己也写字,名入书史,品在中上。赏鉴水平也相当高,与那些当权而耳鉴者搜罗庋藏,待价而沽者不同。
书与画的较量
钟会是钟繇的儿子。钟繇在魏朝官至太傅,在书法史上又赫赫有名。按现在时髦话说,钟会是官二代,也是艺二代。虽上“二代”,但却很有本事。他官至司隶校尉,监察各级官吏的官,权力很大,能和司马家的皇帝说上话,所以可以借皇帝之手杀掉嵇康。他还写过一本书叫《四性论》。书写成后想给嵇康看,当面不敢拿出来,临告辞转身从门里扔进去然后逃跑。可能是嵇康没有褒奖之言,或是根本没看。因为从后来的事中得知嵇康根本瞧不起钟会。嵇康在大树下打铁,钟会带领专家学者、随从一干人马浩浩荡荡来看望嵇康。嵇康只管打自己的铁,不答理他。晾了半天,钟会觉得没意思,走了。这时候嵇康说:“何所闻而来,何所见而去?”钟会说:“闻所闻而来,见所见而去。”
人要脸树要皮,钟会很没面子。钟会很聪明,也有本事,但人品不行。他父亲是魏朝的官,而他却帮着司马家族,做司马家族的鹰犬。曾是邓艾的手下,灭蜀时他却模仿邓艾的笔迹陷害邓艾,自己往上爬。我想这也是嵇康瞧不起他的原因之一。他能继承家学,书法水平相当高,王僧虔在答复竟陵王的书信中说:“张芝、索靖、韦诞、钟会、二卫、并得名前代,古今既异,无以辨其优劣,唯见笔力惊绝耳。”可见在书法史上也有名号,而且学谁像谁。
钟会是荀勖的从舅,两个人的关系不太好。荀有一把宝剑,价值百万,常放在他母亲钟夫人处。钟会发挥自己善书的特长,模仿荀的手迹,写了封信给钟夫人,把宝剑骗了去。荀勖知道是他这个舅舅所为,却没理由索要,便想办法报复。后来,钟氏兄弟建了一所豪宅,价值千万。豪宅刚刚建成,富丽堂皇,还没有搬迁居住。而荀勖是个绘画高手,他潜入豪宅,在门堂下画钟繇形象,衣帽容颜和活着的时候一模一样。二钟入门,见到父亲栩栩如生,心中悲痛欲绝。父亲肖像就像“泰山石敢当”一样,挡在门堂。二钟不敢迁入,豪宅便空废了。当时人们议论,勖损失了一把百万宝剑而钟损失的是他十倍— 一座千万豪宅。两个人的书画多么巧妙啊!但绘画还是高于书法,就像现在书画市场,字怎么也卖不过画一样。所以,人们说,好字不如烂画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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