钟繇是三国时曹魏的重臣,官至御史中丞,他又是一个大书法家,据说他在当时的书法家韦诞那里,见到汉代蔡邕谈论笔法的著作,苦苦请求,韦诞也不愿意给他看。回家后,他懊恼得捶胸呕血,曹操用五灵丹才把他救活。韦诞死后,他令人盗发其墓,终于得到蔡邕的笔法论著。可见,古代书法家对笔法是何等的重视和孜孜以求。
然而,当下许多人提笔作书竟然完全不讲究或者说根本不懂得笔法,写出来的所谓的“书法”作品,技术含量很底,点划线条的质感很差,败笔连篇,索然无味。甚至有的人或因名气、或因职位、或因职业的缘故,仿佛天生就是书法家,本来没有在书法上下过多少功夫,还没掌握书法的笔法技巧,就挥毫作书,竟以书法家名世。这些人写出来的字点划线条粗劣,或“墨猪”、或“柴担”、或“钉头鼠尾”、或“蜂腰鹤膝”、或“死蛇烂蟮”。其实,这不是书法而只是写字罢了,因为没有笔法的书法是不入流的。
黑格尔说:“任何艺术都有它的技术性。”东西方早期的艺术概念就是等同于技艺或技术。书法也是如此,而笔法就是书法的核心技术。书法的笔法是伴随着书写工具的变革和书体的演进,不断丰富发展的。毎一种书体逐渐形成了自己的笔法系统:篆有平移、隶有波磔、楷有“八法”、草有使转;而且不同书体笔法的美学追求也各不相同:“篆尚婉而通,隶欲精而密,草贵流而畅,章务简而便。(孙过庭)”不仅如此,书法用笔也有中锋、侧锋、顺锋、逆锋以及方与圆、藏与露的分别;行笔还有提与按、轻与重、快与慢的不同。
书法家书写时通过笔法的熟练运用,一招一式、一点一划都有着丰富的文化内涵,一出手就符合自然之道,从而在精神境界上实现了与天地精神相往还。所以,书法的笔法远远超越了作为一种技术的形式意义,它还蕴藏着哲学(美学)与文化的深层含意。我们看到,用精妙的笔法书写出来的点划线条,可以有着类似自然万物的质感和美感。例如,点如高峰坠石,横如千里阵云,竖如万岁枯藤(卫夫人);用中锋写出的线条如“锥画沙”、“印印泥”(褚遂良);自然的、有涩势和有质感的线条,如“屋漏痕”和“坼壁之路”(颜真卿);迅疾流畅的草书笔法,如“惊蛇入草,飞鸟出林”(怀素);协调自然、灵活自如的笔法线条,如“长年(老梢工)荡桨”(黄庭坚);用使转笔法写字的转折之处,如“折钗股”,线条圆畅、均称、劲健有力(姜夔)。
所以,笔法是中国书法的至高点,毎一位学书者都必须倾尽毕生的精力去攻克它。宋代书法家黄庭坚说:“古人工书无他异,但能用笔耳。”“凡学书,欲先学用笔。”元代书法家赵孟頫也说:“结字因时而变,用笔千古不易。”
书法的笔法是书法家掌握的核心机密,学书者当从经典书帖中细心观察和长期临习,才能领悟和掌握个中奥妙。除此之外,别无捷径。由此可见,学习书法和掌握笔法并非易事,那些几乎天天要写毛笔字的古人尚且如此,今天我们怎么能够不学而成呢?
丰富多彩的笔法是数千年来书法家在书法学习、创作中,不断总结、探索和流传下来的宝贵财富,是构成书法“有意味的形式”的核心技巧,是对自然规律的高度概括和具体表现,是进入书法殿堂的唯一法门。今天,我们只有入得门径,才能登堂入室,否则你永远只是一个徘徊在外的“门外汉”。(王世国,广东省书法评论家协会主席)